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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無法阻止任何父母製造童年創傷給孩子,但我們的鋼琴課拒絕成為這些父母的幫兇

昨天一個學生私訊我,看完我的文章之後突然驚覺,自己從很小就一直有尋短的念頭,但又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,直到昨天那篇文章,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了。

她告訴我,她從大概小學開始,就一直覺得自己存在這個世界上,沒有任何價值。

就算到現在已經35歲了,這個感覺也經常籠罩在自己的心裡。

昨天的文章,喚回她小時候一大段本來已經消失的記憶。

她告訴我:「你寫的那個前同事,我小時候的鋼琴老師就是這樣教!」

小時候,她會開始學鋼琴,是因為她阿姨,就是媽媽的親妹妹。

阿姨的女兒,經常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,家裡頭滿滿的都是獎盃。

阿姨很喜歡「教育」她媽媽,小孩應該怎麼栽培,才能跟她女兒一樣棒。

媽媽每次被自己的妹妹「教育」完之後,心情都會很沮喪。

有一天,媽媽跟阿姨聊完天之後,在回家的路上問女兒:「妳要不要也去學鋼琴,妳什麼才藝都不會的話,媽媽會很丟臉。」

她那時候對鋼琴的情緒是中性的,沒有喜歡也沒有排斥,就答應媽媽了。

(孟儒老師有話說:小朋友還是一張白紙的時候,喜歡跟排斥,通常都是根據媽媽的示範。

例如:小朋友第一次看到狗,情緒通常都是中性的,媽媽這時候如果很開心地靠近那隻狗,小朋友就會傾向喜歡狗,如果媽媽這時候突然暴怒,拿著雨傘指著那隻狗,叫牠不准過來,小朋友就會把那個情緒反應學起來。

這個從媽媽複製過來「對狗的巨大壓力反應」,就是我常在寫的「隱性創傷」。)

一開始,她在她們家附近找了一家音樂教室,老師教的都是一些簡單的兒歌。

像是《瑪莉的小羊》、《蜜蜂做工》、《聖誕鈴聲》之類的。

她印象中,課本是「橫的」,字很大。

老師帶她的方式,就是一句一句慢慢帶她,她每一首歌都可以順利學會。

下課以後,她看到其他小朋友也在彈《蜜蜂做工》,總是興奮地說:「我也會彈!」

其他小朋友聽到,也說:「我也會彈!」

幾個小朋友就一起玩起來了。

到了後來,上鋼琴課變成她每個禮拜最期待的事情。

有一次,媽媽帶著她去找阿姨,她看到阿姨家的鋼琴,開心地一首又一首地把她會的兒歌都彈出來。

阿姨的女兒,也就是她表妹,彈了一首看起來很難的曲子。

但是那個時候,她也只是覺得「表妹會的曲子跟她不一樣」,沒有所謂的「自卑感」。

但是阿姨告訴媽媽:「學彈兒歌沒有用,那個也不能參加檢定,比賽也不會得名。」

阿姨指著放滿女兒鋼琴比賽獎盃的櫃子,告訴媽媽:「妳要讓她學一些可以比賽得獎的曲子才有用。」

那一天回家的路上,媽媽的心情非常沮喪。

從那一天之後,每次只要她彈兒歌,媽媽就會很生氣地罵她:「彈一點有用的東西好不好!不要老是彈這種沒用的東西!」

後來,媽媽有一天終於受不了了,她跑去問鋼琴老師:「請問一下,我女兒什麼時候可以參加比賽?」

老師告訴媽媽,比賽這種事情,不是人人都能得名,第一名只會有一個,我們的課一直比較輕鬆的,突然改變路線的話,小朋友會適應得很辛苦,媽媽確定要改變教學路線嗎?

媽媽毫不考慮地做出選擇:「我不要我女兒只會彈兒歌,我要我女兒可以參加比賽。」

後來的鋼琴課,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。

那時候已經沒有課本了,只剩下一份影印的樂譜,每次上課都是上那一首,那一首曲子讓她有一種,好像怎麼練都練不會的感覺。

但那時候老師都是跟她說:「這首曲子現在對妳來說還太難,練不好不是妳的錯,老師多陪妳練習幾次。」

經常一堂課,都是只學一兩行,有時候一堂課,只有學兩個小節。

同一首曲子練了三個月之後,她終於受不了了。

有一次她問老師:「老師,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學這一首了?」

老師深深嘆了一口氣,說:「唉!老師也很不喜歡這樣教,看妳練成這樣,老師也會心疼,但是沒辦法,媽媽希望妳去比賽,有時候要怎麼教不是老師可以決定的。」

到了比賽那一天,她也不知道比賽是什麼,只知道下一個輪到她,她就要上台,把那一首曲子彈給評審老師聽。

那一次她不只沒有得獎,而且她的分數是最後一名。

那時候她才幼稚園,對於「名次」和「分數」並沒有概念,所以看到自己的成績,並沒有那種「我的分數很低,代表我很爛」的情緒。

但是媽媽就不一樣了。

媽媽看著成績單當場崩潰,哭著對她大吼:「妳這什麼分數,妳彈最後一名,媽媽在阿姨面前怎麼抬得起頭?」

昨天的文章寫到,我很想教我那個因為強烈的教學挫敗感,逃回學校念碩士班的前同事,教學生的時候,使用的字眼要避免孩子產生內疚感。

她才突然意識到,自己對媽媽有「內疚感」,就是從那一次開始。

好像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:「媽媽不開心,都是我的錯,我應該負責讓媽媽開心。」

那一次比賽最後一名的結果,讓媽媽直接下定論,第一個老師「不會教」,憤而選擇換老師。

而媽媽選擇的老師,就是阿姨她女兒的指導老師。

換了新的老師,她幾乎可以用「遭逢巨變」來形容。

新的老師是一個很有年紀,胖胖的女老師,看起來脾氣就很火爆。

新的教室用的鋼琴很大,是一台三隻腳,有一個大蓋子可以掀起來的那一種。

教室裡面滿滿的獎盃,都是阿姨她女兒的名字。

她回想起那個老師的教法,真的就是我前同事那樣。

「給我仔細看譜!」

「同樣的錯音我不想再聽第二次!」

她永遠記得,她最後一堂鋼琴課,老師跟她說的話:

「我不管怎麼教妳都學不會,教妳這種學生,真的是浪費我的生命,也浪費妳爸媽的錢。」

罵完她整堂課之後,下一個學生,就是她阿姨的女兒。

她阿姨一帶著她走進教室,老師立刻變得笑臉迎人,告訴她阿姨,她女兒的表現有多棒,對她而言是多麼重要的學生。

當天晚上,老師打電話給媽媽,說女兒完全沒有學習的意願,請她們下次不要去了。

她永遠記得,她那一天被打得多慘。

媽媽一面打一面哭喊著:「都是妳!都是妳!我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會被老師退學!妳叫我怎麼面對妳阿姨!有妳這種女兒真的很丟臉!」

整件事情發生在她幼稚園大班那年,也就是晴晴現在這個年紀。

從她開始跟第一個老師學《瑪莉的小羊》,到她被第二個老師退學,通通發生在她幼稚園大班那年。

也就是她的鋼琴手之路,只維持了不到一年的時間。

昨天那篇文章有一段,讓她非常有感觸:

我教鋐錩老師怎麼改作業的時候,告訴他,「有教」跟「沒教」的定義是什麼:

如果只有指出錯誤,沒有告訴學生怎麼彈才對,那就叫「沒教」。

指出錯誤之後,必須告訴學生怎麼彈才對,然後花一點時間陪學生練習,這才叫「有教」。

她告訴我,第二個老師的教法,都是每一堂課最後五分鐘,把譜發給她,拿鉛筆在譜上圈幾個地方,告訴她這裡要仔細看譜,然後要她回去自己練,下個禮拜驗收。

完全沒聽過的曲子,她本來練的意願就很低了,加上整份譜又超複雜,她完全不知從何練起。

下禮拜驗收的時候,老師看著她回去練習的成果,從頭到尾都只有「罵」,沒有「教」。

她告訴我,她現在是一邊打字一邊哭的狀態。

她完全無法想像,一個幼稚園大班的孩子,要怎麼承受這麼多大人的情緒。

(孟儒老師有話說:我在尋找合作夥伴的時候,要判斷「老師會不會教」,不是看她們怎麼教「頂尖學生」,是看她們怎麼教「反應比較的學生」。

頂尖的學生,第二個老師那種教法是行得通的,不需要什麼教學能力。

反應比較慢的學生,老師怎麼判斷學生的「資訊負荷能力」,怎麼掌控「餵食速度」,讓學生在舒適的步調裡慢慢學會,才是判斷一個老師功力的關鍵。)

被老師退學之後的故事還沒完。

她還有一個哥哥,小時候功課非常好,自從被鋼琴老師退學之後,媽媽從此認定「只有哥哥值得栽培,妹妹不值得栽培」。

雖然在鋼琴上受過重傷,但她每次經過第一個老師的教室,聽到鋼琴的聲音,還是有一點想學。

她開口問她媽媽,可不可以讓她繼續學鋼琴的時候,她媽媽冷冷地回她:「妳又沒有認真學,老師都不要妳了,去哪裡學?」

她說她想回去第一個老師那裡。

媽媽回答她:「那個老師只會教妳彈兒歌,還把妳教成比賽最後一名,跟著這種老師學有什麼用?讓妳學鋼琴只是浪費。」

而哥哥不管想要什麼,媽媽無論如何都會生出來給他,包含哥哥國中的時候想考私立中學,媽媽也願意把錢花在哥哥身上。

大部份的日子,她媽媽沒有罵她,也沒有打她,所以在看我的文章之前,她並沒有想過自己「有」童年創傷。

接觸我的粉絲專頁之後,她也去買了那本《第一本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自我療癒聖經》。

書裡面提到「忽視」也是一種隱性創傷的時候,她才回想起,她在媽媽眼中,其實是「不存在」的。

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,是媽媽買點心回家的時候,每個人都拿了一份之後,等她要拿的時候,已經沒有了。

媽媽看著她沒有得吃,告訴她:「喔!我忘記買妳的,我不是故意不買給妳吃,真的只是忘記。」

然後接下來就很開心地問哥哥,好不好吃,好吃的話下次媽媽再買。

她回想起那時候,症狀只嚴重到「我不存在這個家裡」。

後來,媽媽只有在她考試沒考好的時候,才會讓她感受到「自己的存在」。

平時她是感受不到自己「存在」的,只有她表現不好要被罵了,才會「存在」。

她變得很害怕「存在」的感覺,因為「存在」等同危險的代名詞。

任何人只要「注意」到她,都會讓她的交感神經自動拉警報,告訴她「危險準備要發生了」。

所以從小學開始,她就有一個念頭,如果自己「不存在」,一切的問題就會解決。

這個從小學會的情緒反應模式,一直跟著她到現在。

她在婚姻裡,最痛苦的不是跟老公發生衝突,而是兩個人完全沒有對話的時候,那個「不存在」的感覺會突然間席捲而來。

她滑FB的時候,有時候會看到,她老公跟她其他朋友,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,互動都比跟她的互動更熱絡。

她不像大部份的女生是感到「憤怒」,而是感到「希望自己消失」的感覺。

自己一個人默默洗碗、洗衣服的時候,也會有一種「希望自己消失」的感覺。

她是在八月份的時候射太陽的,觀望了超過一年,也觀望了很多鋼琴老師的粉絲專頁。

但她只敢默默地看,沒有任何一篇文章她敢按讚,因為她不知道為什麼,對於別人知道她還想學鋼琴這件事,有一種莫名的恐懼。

好像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她:「妳學鋼琴就是浪費錢」。

我告訴她:「妳這是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沒錯,這個感覺是妳媽跟妳第二個鋼琴老師給妳的。」

說到她的第二個鋼琴老師,她說前一陣子,她在爆料公社看到一個鋼琴老師寫文章批評我,很多人在底下跟著附和。

說我「只會教兒歌」、「只會教一些沒有用的東西」。

她在主要批評者身上,看到她的第二個鋼琴老師的影子,尤其是她示範怎麼教《水邊的阿第麗娜》的教法,完全跟她第二個老師一模一樣。

譜發下去,大概講一下,其他叫妳回去自己想辦法。

而在其他附和她的人身上,她看到她阿姨的影子。

她告訴我:「就是從那時候,我才正式不考慮找其他老師,決定射太陽的,因為你的課真的很貴!我猶豫了整整一年。」

我問她:「那妳怎麼還會選我?」

她說:「因為我實際試上過你的每一堂課,你跟我第一個老師一樣,上你的課會有一種,如果每一首曲子都可以有老師這樣慢慢帶,那就沒有學不會的曲子了。」

然後聊到她媽媽,她說她從大學畢業以後,除了參加她哥哥的告別式那一次之外,從來沒有回去看過她媽媽。

她爸媽離婚很久了,哥哥走了以後,媽媽一直都是一個人,有了智慧型手機之後,媽媽經常傳Line指責她,心裡到底有沒有這個媽媽的存在,中秋節不回家,過年過節也不回家,是當這個媽媽不存在嗎?

一開始,她會讀,但不會回,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講什麼。

但是她媽媽看到「已讀」兩個字,卻沒有回應的時候,只會發更多責怪的話給她,把所有的情緒宣洩到她身上。

不管打的東西再長,指責的永遠都是同一事情:

沒有把她媽媽的存在當一回事。

她一面心想:「我小時候,妳也沒把我的存在當一回事啊!」

一方面又有一個聲音指責她:「妳應該原諒媽媽,跟媽媽和解,不管小時候媽媽怎麼對妳,妳都不應該責怪媽媽。」

我說:「這個個指責的聲音,就很像小時候跟同學發生衝突,教官把妳們抓去訓導處,要妳們無條件和解。」

後來我傳了這張照片給她,推薦她這本書:

《如果不能怪罪你,我要如何原諒你?》

她說:「你不要把我的故事寫在你粉絲專頁喔!」

我說:「妳的故事,可以讓很多小時候跟妳有相同經歷的人得到療癒,是很有價值的。」

她說:「那你不能截圖我們的對話,也不可以有任何蛛絲馬跡,讓任何人知道故事主角是誰。」

我問她:「妳現在感受到的情緒,是不是當年那種害怕被人發現妳的存在的感覺?」

她停了一會兒,告訴我:「應該吧!」

我想了一下,告訴她:「我想到一個方法了!我會在文章最後寫一句話確保妳的安全,讓讀者不確定妳的存在!」

她問我:「寫什麼?」

我說:「以上文章內容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純屬巧合!」

她:「你真的不愧是孟儒老師耶!」

《以上文章內容純屬虛構,如有雷同純屬巧合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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