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個被三個老師退學的孩子，一看上課記錄，就知道三個老師的教學方式都有問題，所以要怎麼教他，我多多少少還有一點方向，但這個孩子不一樣。
他更棘手的原因，是因為他課本上的上課記錄，老師的教學方式看起來，完全沒有任何問題。
課本上每一首歌，老師都有確實教過，沒有跳著教。
每一首教過的歌，上面的筆記都是寫滿的，哪個地方該斷奏，哪個地方該圓滑，通通都有教。
我說：「你前一個老師在教很仔細耶！」
他說：「我也覺得她在教很仔細，可是我就是學不會。」
我說：「那你不要對我抱太高的期待，你前一個老師這麼仔細教，都沒辦法把你教好的話，我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教得比她好。」
他聽完有點沮喪。
我問他：「你現在是不是覺得，老師沒有問題，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，所以感覺很難過？」
他點點頭。
我說：「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問題，我自己在學鋼琴，也是有我自己會遇到的問題，從今天起，我就是你的現任鋼琴老師，我的責任是負責幫你解決問題，不是去追究過去是誰的問題。」
我問他：「我看老師的筆記是沒有什麼問題的，你自己覺得，哪個部份是你不會的？」
他回答我：「全部都不會。」
我說：「沒這麼離譜吧！你這樣講，前一個老師聽到應該會很難過！我們一樣一樣來檢查一下，你哪些東西還不會？」
他沒唬爛我，他不只「大調音階」、「音程」這些比較進階的樂理沒概念，連基本的五線譜要怎麼看都不會。
就連要在鍵盤上找到Do Re Mi在哪裡，也是用數的。
我說：「你沒唬爛我耶！你真的幾乎什麼都還不會耶！」
他說：「我就沒騙你啊！」
我說，沒關係，我們先從琴鍵怎麼認開始學，之後再來學看譜，至少你彈現有的曲子不會那麼辛苦。
我們現在的線上課程，在完全零基礎的第一堂課《瑪莉的小羊》，特別花了一點時間講「琴鍵應該怎麼認，才不需要買琴鍵貼紙」。
會特別講這個，就是因為教過這個孩子之後，才知道妳們很多人都用他之前那個方式數。
帶他認完琴鍵之後，課本連挑都不用挑，就是《好連得》。
不過現在回想起來，直接挑《好連得》是錯誤的選擇，他低音譜有閱讀障礙，應該要挑《活用鋼琴教本Ａ》才對。
一樣是學「低音譜閱讀」，《活用鋼琴教本Ａ》會比昨天提到的《必勝課》有趣很多。
因為它是從「兒歌」訓練閱讀低音譜的，目的性比較沒有那麼強，學起來會比較有玩音樂的感覺。
這也是為什麼，我們的線上課程，在開始教妳們閱讀低音譜，是選《活用鋼琴教本Ａ》，不是選《必勝課》的原因了。
給他《好連得》之後，我們就是一邊教樂譜怎麼看，一邊把每一首曲子完成，前面幾堂課都這樣快樂度過了。
但是後來，他只要學到「樂理」比較多的曲子，就開始卡住了，因為樂理會用到比較抽象的數學概念。
那一次我發現，只要一步一步慢慢引導，他還是可以理解的，但就是很慢。
就這樣慢慢教，他卡住的地方一個一個慢慢解開，他就慢慢開竅了。
有一天，他要從書包裡面拿課本出來的時候，我發現他前一個老師的課本還在書包裡。
我說：「等一下，我重新看一下你之前的上課記錄。」
翻開看了一下，依舊還是覺得前一個老師教的東西，沒什麼問題。
「老師，還有這個！」
他遞給我一本薄薄的筆記本，我翻開看了一下，我一翻開，馬上看到一個很驚人的畫面：
那是他的聯絡簿，紀錄著每一堂課上的東西。
他每一堂課平均上了「四首」曲子。
因為那時候跟他很熟了，直接劈頭就問：「你學這麼慢，老師怎麼教這麼快？」
他搖搖頭，表示他不知道。
我把聯絡簿上的日期，跟課本裡的筆記對照一下，我才知道我之前漏看了什麼！
日期！
我問他：「這四首曲子是同一堂課教的？」
他點點頭。
我看著譜上密密麻麻的筆記，開始想像扣掉驗收上禮拜的曲子，大概只有半小時的時間，怎麼教「四首」？
我問他：「之前的老師，是不是課本拿起來就一直講、一直講，一直寫、一直寫，寫完就叫你回家自己練。」
他的表情就是告訴我，我說中了。
我問他：「老師有陪你兩隻手分開練習過嗎？」
他搖搖頭。
我問他：「有先彈一次給你聽，這首曲子聽起來的感覺長什麼樣嗎？」
他搖搖頭。
我問他：「你如果沒有練好，他會陪你把沒練好的地方練好，還是不管，繼續往下教新進度？」
他說：「繼續往下教新進度。」
我重新看著那幾本課本，上頭密密麻麻完美的筆記，還有聯絡簿上完美的進度。
那是我第一次領教到，要給學生家長「膠帶」，手法可以高竿到什麼境界？
連我這個已經教了五年鋼琴的老鳥都被騙到了，媽媽看著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，怎麼可能懷疑老師的教學方式有問題？
我告訴那個孩子：「我錯怪你了，你之前學不好，不是你的錯，反正你現在學得很好，只要照著現在這個步調學，你一定有辦法學得很好。」
這就是為什麼，我們的線上教學的進度很慢的原因。
重點不是給你們交代說：「我有教喔！」
重點是要確定你們可以吸收得了。
我們不希望任何一個明明學習能力正常的學生，上完我們的課，就對自己的學習能力失去信心了。
經歷過這個難教到爆炸的孩子，我突然有個很瘋狂的想法：
「有沒有什麼辦法，把最難教的學生，通通集中到我手上，來測試一下我的教學功力到什麼境界了？」
有！